陆霖是个大忙人,他的忙永远没有终止,没有间歇。他的忙,与政府官员或是公职人员的忙并不一样,他的忙是自找的,没有哪个领导指示他去干什么,去忙什么,都是他自己在指示自己,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忙活着。也因为他的忙是自发的,所以他尽管忙得要死,也从不会因为忙而怨天尤人,发什么牢骚的。他有一种那类公职人员从来没有过的动力,就是赚钱,对于他,已经赚了多少钱并不重要,他时时要求自己,从零开始,去发现新的财源,去开拓更多的财路,去赚更多的钱。别小看这六个字:“去赚更多的钱”,它就是一个永远没有止境的追求,也是永远到达不了的至高目标。因为更多二字,本身就是一个无限的数字。正是这种无限的容量,给予了陆霖无限的动力,无限的动力使他不知疲倦,永远精力充沛地上蹿下跳、东奔西走、南征北战、钻天拱地地活跃在万花筒般的大世界。自拿下了龙城这片土地,他就充满了信心,踌躇满志地干大事业了。他知道,这方沾着龙气占着龙脉的宝贝土地,潜在的效益是不得了的,就看你会不会把它开发出来,乃至创造出来。在一般的房地产商的心中,拿到了土地,当然是要做好科学的有远见的规划方案,下一步就是请高明的建筑师进行别具一格的设计了。至于销售策划、广告创意、文化包装等等,也必须做得好、做得新、做得出众才行。整个省城汴阳乃至钟南省开发的房地产小区,都没有陆霖的龙城小区做得漂亮。也许,那些房地产老板压根儿就没有陆霖的创意;也许,虽然有了诸多美好创意,却实施不成,实现不了。陆霖是把他先前的创意构想,一件一件地付诸实施并加以落实,而且,他的创意永远不会枯竭,他的构想也永远没有句号,与他“去赚更多的钱”的奋斗宗旨一样,在这方面的追求,他也是没有止境的。这几天,待元宵节过后,汴阳市实验小学龙城分校就要挂牌开学,尽管第一期招生只有两个班,但是它的深远影响及产生的各种效益,肯定是不得了的,这一点,陆霖心中有底。
与实验小学分校开办的同时,银行、邮局、一家信誉良好的超市、一家颇有名气的咖啡厅、一家有专业水平的按摩保健馆都要在龙城小区设建分点,挂牌营业。更出乎常人意料的是,龙城小区门前的一条小路命名为龙城新街,且建起了公共汽车站,其中有三路终点不同的公交汽车都在这里停留。看一看,想一想,要办成这么多的事,得跑多少单位,拜见多少人物,烧多少炷香才能把渠道理顺,把路跑通,把道理说成,再一项一项把说成的事落到实处。容易吗?到这时候,许多人,当然是熟悉陆霖的人,方明白陆老板何以天天不务正业,不干正事,不是摆宴席,就是进歌厅;不是洗桑拿,就是泡小妞;不是开专车转景区,就是乘飞机到了海外;不是今天叫行政主管去搞人参鹿茸,就是明天令秘书去购项链金条、珍珠玛瑙……花钱如流水,出手大方得惊人。知根底的人知晓,陆老板所消费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个人享受,而是让别人高兴。也就是说,别人享受,他买单,有人亲眼看见,一次在汴阳最豪华高档的洗浴桑拿城消费,陆霖陪几个头头脑脑洗过澡搓过背以后,就安排那几个客人到三楼的按摩室去了,为他们每人选择一个小姐服务,他却从三楼走至一楼大厅,坐等客人享乐,享乐过后还要请这几个人物去吃夜宵。至于他让人购买的各类名贵补品药材、金银珠宝等,也全是送人的。
有人还是对陆霖的工作不大理解,房地产老板,怎么不把主要精力用在专业上面?其实,陆霖是很重视专业的,他不惜重金,以年薪三十六万元聘请了公司的首席策划师,以三十万元聘请了总工程师等等。作为董事长的陆霖,很是明白他该去抓哪项工作,去做什么事,去攻哪个人物。正像诗人写诗,“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也有陆霖十分亲信的人,向他传递过来一些抱怨和指责他不务正业的话语,陆霖听到这些话,并不责怪说话的人,这些人也是好心,大多是跟着他闯市场的同仁,他只是说,他们会明白的,只是时候不到,这需要时间。陆霖心中有个粗略的估算,他的这种看似与房地产行当不粘不连的活动,却都在潜移默化地产生经济效益,都在悄悄地使龙城的土地增值,使龙城别墅增值,用不了很久,龙城别墅就成为新贵们抢购的热销房产,那喜人的财源就随之滚滚而来。
他看准的商机,岂能放过,只能是玩命般地去做。也是这种原因,使他忙得连个囫囵觉都难以睡稳,连许多亲朋好友委托的事都顾不得办。其中有自己的妹妹陆雯早就想办的一件事,那是自陆雯在住所门前遭遇硫酸袭击之后,她就告诉哥哥,想调一下住宅。为这事,陆霖请过易大师看了,结论是这宅房没有问题,出问题不在于房子的风水,而且对他说,这地方对房主人讲,没有威胁,可以不必搬迁。即使易大师有了这样的话,陆霖还是对妹妹承诺,待龙城二期工程竣工,陆雯可随意挑选一套别墅。还有前些天栗市长与他商量的那事,那是必须得办的,尽管栗市长临别时说,这事先稍等一等,等他与堂弟再沟通一次,就可定夺。可是,自己不能等到市长定夺后再去部署落实这事,到那时会因为找不到顺手的合适人选,而对不住市长对自己的一片诚意和信任的。他应该先把人找好,一旦栗市长需要自己帮他解决其堂弟妻子的问题时,就是成竹在胸的事了。他想到了龙城小区的保安队长,一个机灵利索又很敬业负责的年轻小伙。陆霖对这个小伙印象很好,尽管至今他还记不准小伙的名字,但是却记得他做的一件事,是那件事,使陆霖对小伙开始信任了,而且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忠诚的青年,他就是龙城小区的保安队长。
那是龙城小区刚开始动工基建的时候,当地村庄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企图敲诈施工单位,就在通往小区的运材料道路上设置障碍,横放一台破拖拉机,又将送水管道切断,使上百号进场的工人一时歇业停工,其损失是很大的。施工单位要让房地产公司赔偿损失,因为按照合同,公司应该为施工方提供良好的施工环境。现在连工都无法开,造成的损失公司不赔谁赔?事端汇报到董事长陆霖那里,他找人与村里的混混谈判,这种光想一嘴吃个胖子的贪心人,都是狮子大张口,要求一次拿出五十万元所谓的“开工费”,否则,甭想施工。公司主管施工的副总经理在工地急得团团转,却对付不了几个不讲理的混混。那时这个保安队长只是公司雇来看工地大门的临时工,他亲眼目睹工地被破坏的过程,心中很是不忿,又很同情一筹莫展的副总经理,就毛遂自荐,说自己能摆平这事,只要给他们一些报酬,因为他们太缺钱了。那副总也是病急乱投医,就答应了他,待事情解决,就付报酬。小伙就带了五六个同伙,在个合适的地方挤住了那帮混混的小头头,对他拳打脚踢,小伙大概在哪个武校学过武功,一出手就不寻常,直揍得那混混喊爹叫娘求饶命。就这样双方谈了条件,饶命可以,必须在两小时内把水管弄通,把阻挡通路的破拖拉机清除,如果不照办,不仅还要揍他,还得将他家的老人小孩一块儿收拾得劲。他们已侦察好了混混的家庭情况。小伙与他的同伴称,他们都是外地人,在这地方只是单身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又都练过武功。这混混一听,只得就范,就指示他的同伙照小伙的要求办了。工地终于又开始施工了。谁知那挨打的混混并不甘心,事后他把小伙一班人告到公安派出所,公安干警就将小伙从工地带到派出所讯问,是谁派他行凶打人的,受害人已被打成轻伤,按照刑法有关条文规定,马上就要送他去看守所。这小伙始终说,打那混混完全是自己一人的行为,没有任何人指使自己,只怨那混混太流氓太不像话了。干警反复审问,小伙始终不改口供,没有办法,就把小伙扭送看守所,等下步发落。这事传到董事长陆霖耳中,他马上决定,不惜代价把小伙赎回。就这样,陆霖花了一笔钞票,打通了关节,以罚款替代了惩处,方将小伙救出,还聘他当了保安队长。是啊,哪个做老板的还是做领导的不喜欢这样敢作敢为又知道保护领导的人呢?当陆霖想到栗市长正想请人帮助他堂弟出出气,收拾一下堂弟的老婆时,就很自然地想到了这个保安队长。他让人通知保安队长到他的办公室一趟。
保安队长进了陆霖豪华的办公室,这个年轻人从来没有进过如此阔气堂皇的屋子,虽然他在龙城小区好长时间了,毕竟是个最底层的保安人员,哪里有机会接触公司的高层人物。他初次见到董事长房间里高雅的摆设与一尘不染的办公用具、沙发桌椅,再看看自己身上破旧不整的衣装,连坐都不敢坐了,也不知道往哪里坐才对,就怔怔地站在屋门口的墙根,等待老板发落。
陆霖看着保安队长,小伙长得一表人才,虽然衣服破旧,但面庞五官端正,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正直忠厚之气,不像那些滑头滑脑、流里流气之辈。他示意小伙坐在老板台一侧的皮椅上,就开始问他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小伙告诉他,自己老家在一个县城的农村,父母早先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大约是他十岁那年,父亲靠着会木工手艺到汴阳市闯世界挣钱。父亲靠做木匠活在城里站住脚后,就把一家人从乡下接了出来,在市郊租了两间农民的房子。虽然生活拮据,还是比老家农村强多了。后来母亲又帮人带个小孩,一家人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还温暖。可是好景不长,他十二岁那年,一次父亲被一家人叫去做家具,傍晚,回家路上被辆汽车撞伤不治身亡,汽车却逃之夭夭。从那以后,母亲就天天满大街小巷地跑着去找撞死父亲的汽车。哪里能找到啊!直到母亲因为这次打击患上了精神病,还是没有找到那辆汽车和它的主人。
陆霖听到这里,就问保安队长,为什么不报案,报了案公安干警好去破案嘛。
小伙说,案也报过,还不只是报了一次,只是提供不了啥线索,找不到见证的证人,也不知道是啥样的汽车,啥车牌号。人家公安部门说,这种案难破。就这样,家里像塌了天,姐姐正在初中读书,只好退学去照看母亲。家里一点收入没有,接下来自己也退学了,却找不到什么生活门路,就拾废品维持生计。后来长大了,就干些出力的活,搬运工、建筑工都干过,做保安这活也四五年了。
陆霖又问小伙,如今家境怎样?小伙说,姐姐后来出嫁,姐夫不正干,赌博输得家徒四壁,姐姐与姐夫离了婚,母亲至今精神病没能真正痊愈,时好时坏,姐姐在家与她相依为命,自己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挣钱不多,可这是一家三口唯一的经济来源。
陆霖问小伙,为什么至今还没成家?
小伙说,这事也不由己,自己早想找个爱人结婚,母亲也常常唠叨自己的婚事。可是,等与好心的牵线人介绍的姑娘一见面,一谈基本情况,立马就吹灯了。人家姑娘客气地说,这事先不谈了,反正年龄也不是很大,等以后再说吧。
话谈到这里,陆霖心中已有数了。他知道了小伙现在最需要什么。这时候,他方想起问这个保安队长的姓名。小伙说他姓白名静,只叫他小白就行,小区里的人都这样叫他。
陆霖站了起来,从老板台绕过来,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走着,看看依然坐在皮椅上的小白,问他,想不想发财?
小白说,做梦都没敢想发财,倒是想多挣点钱,母亲和姐姐都靠他养家糊口,再说,不挣点钱,以后咋成家啊,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陆霖说,这想法很对,如今这世道,没有钱,啥事也弄不成,包括找对象谈朋友,哪个姑娘愿意嫁个穷光蛋,天天为没钱发愁。有了钱,啥事都好办。趁年纪轻,身体好,抓住机遇多挣钱,就是到老了也没后顾之忧。
小白称赞陆总说得对,年轻力壮时,就得拼命挣钱,小白说,像自己这样的人,一没学历,二没专业技术,只能靠力气吃饭,凭腿勤手勤挣钱。复杂的事,需要技术的事自己干不了,自己能干的事,只能是别人嫌脏嫌累的活。只要能挣钱,再苦再累再脏的活他都愿意干,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出身低微,社会上又没啥关系,只能靠自己拼体能出苦力挣钱糊口,社会上有那不费气力又挣钱多的差事,他压根儿就不敢想。那种好事怎么也轮不着他的。
陆霖开导小白说,也不是完全像你说的那样,只要你会来事,好事也会轮到你头上的。
小白说,会有啥好事叫我干?
陆霖说,现在真有事叫你干,只要你能严守秘密,别把干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事干成了,就能得一大笔钞票,比你做十年保安队长挣的钱都多。
小白说,你放心,陆董事长,只要你交代的事,我保准干好,不只是干好,还为你严守秘密,谁问都不告诉他们。
“好——好,我要的就是这样忠诚的人。小白,你再找两个比较可靠的伙伴,他们也像你一样,有责任心又不张扬。”
“好,陆总,你看,叫我们干什么?”
“先把人找好,我再想想,等用着的时候,有人会找你。”
“好——陆总,谢谢你高看我,信任我。”小白随着话声,已从皮椅上站起身子,陆霖知道小白要走了。这小伙子很有眼色,他知道老板的询问已经完了,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就准备离开这里,回自己那方天地。陆霖转到老板台边,顺手拿起放在台面上的一个信封,送进小白手里,说,这几千元零花钱给你,只要干得好,多发点钱是应该的。小白,以后缺钱了,你就跟我说,我不会亏待对公司忠诚的员工的。
小白看着那有点厚度的信封,知道里面装着不少钱,他有点不好意思收下,就将信封推过去。陆霖又推过来,说,小白,别不好意思,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妈和你姐的,她们太困难了,也是叫你为长辈尽尽孝心。
陆霖果然会说话,他的话像中医的针灸,一下子扎准了穴位,立即见效了。小白听到陆霖提到要孝顺母亲,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接住了那个信封。
陆霖又记下了小白的小灵通电话号,目送他走出办公室。心想,手边就得培养几个像小白这样的人,一旦情势需要,马上就能派上用场。陆霖还有个想法,他知道用忠实单纯的小白去做些秘密的事,相对来说,比雇社会上专门做这种生意的小人物要安全得多。雇那些职业干这种事的人,实在太有风险了。他们干了一次两次,可能没有失手,他们还要干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这样干下去,早晚是要犯事的,犯了事肯定被抓捕。这种人一旦被抓住审问,成为狗熊的很多,成为英雄的奇少。陆霖想的是不错的,用小白这号人,比雇用那类职业黑道的人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