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额娘去世后,我很少见皇额娘家里的人,与其说是我不上门去问候,不如说是国舅府的人躲着我。( 更新快,无广告,就来)”胤禛想了想这几年的境况,与母亲道:“便是在朝房里见了面,或在某部衙门见了,我们也是匆匆打个照面.额娘,他们是不是真的躲着我,是想撇掉皇额娘曾抚养我的事,不愿意在背后支持我?”
岚琪没料到儿子竟掏出这么一番话,果然平日里不多聊一聊,根本猜不到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儿子倒云淡风轻地继续道:“额娘,不是我多想,在外头不比在宫里,如今真是什么话都能听得见,甚至许多秘闻传闻,宫外比宫里知道得还清楚,听得多了真真假假我也会弄不清,好在眼下都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于叫我上心,但若往后,也许就说不定了。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我想时日一长,我们早晚要生分的。”
左右没有外人,环春站得也远,岚琪至少放心不会有人把儿子这番话传出去,上次他对自己说让大阿哥卸甲的事,看样子他是梗在心里了,往后朝堂里办差,指不定兄弟之间还会起矛盾冲突。
大阿哥他们就算没有手足,还有外戚扶持,胤禛却是孤零零在外头,乌拉那拉氏虽是贵族,朝政之上并使不出力,怪不得他之前流露出对胤祚的思念,若是胤祚还在,他们兄弟在一起,一定有商有量。她不禁安慰儿子:“十三十四眨眼就长大了,他们离宫后你们兄弟在一起,你就有个帮手了。”
胤禛却笑:“那两个小家伙,别惹祸就好了,十三尚好,十四是匹野马,怕是没人管得住他。”说着脑中一个激灵,忙对母亲道,“额娘不要多心,我并没有说自己无助孤单,更、更不会怨您家世单薄。”
岚琪摇头,将儿子的氅衣系带绑整齐,自信地笑着:“额娘从不曾为此自卑,又怎么会疑你的心意?何况毓溪做事周全,时常亲自或派人去看望你外祖父外祖母,额娘还能不知道你们的心意。”
胤禛笑道:“都是额娘的功劳,毓溪她越来越好了。”
岚琪欣慰,将儿子推出门:“回去吧,这一走不知几时回来,好好和毓溪说说话。”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岚琪才严肃起神情细细回想他刚才的话。国舅府的态度耐人寻味,佟国维若是无心助胤禛,为何还要来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可他们竟一直疏远四阿哥,弄得胤禛以为自己要被撇清关系。这也实在太奇怪,她虽有心智,也不能事事都想通透,而这又是极敏感的事不能随便对人说起,唯有按在心里暂且不提。
这晚乾清宫翻了密贵人的牌子,岚琪这边不必预备伺候,难得闲下来,夜里在灯下和环春对坐,为皇帝缝一双袜子,好好的却见香月火急火燎地跑来,说公主阿哥打起来了。
岚琪撂下手里的东西,急匆匆跟着香月赶来胤禵的屋子,就看到温宪正骑在弟弟身上,边上胤祥和温宸死命地拉,温宪却是杀红了眼似的不肯撒手。虽然从前他们也吵架,可没见过这样打的,岚琪看得目瞪口呆,边上太监宫女纷纷上前去把人拉扯开,胤禵脖子里被挠了几道红印子,衣领都被扯脱线了,女儿倒是没受什么伤,但这样撕扯,发髻衣衫全乱了。
“额娘。”小宸儿受了惊吓,眼泪汪汪地拉着母亲的衣摆,岚琪将女儿搂在身边,本想厉声呵斥,女儿柔柔的一声额娘,让她散了几分火气,只是冷声问,“这个年纪了还要打架,是不是觉得跪到永和宫门外去,才脸上光彩?”
胤禵气喘吁吁地嚷嚷:“我没动手,额娘,我没打皇姐,我可不打女人的。”
胤祥着急地走上来说:“姐姐为了不能南巡发脾气,胤禵说不恰当的话顶撞了姐姐,他们就打起来了。胤禵真没动手,可他也不好,额娘,我会说他的,您别生气,您把姐姐带回去吧。”
小宸儿也说:“额娘,胤禵没有打姐姐,我看到的。”
岚琪搂着小闺女,无奈一叹。四个孩子,两个温柔如水体贴又懂事,两个张牙舞爪霸道又骄纵,明明她是一样教养的,可孩子的天性束缚不住,到底还是照着他们自己的模样长了,想到今天胤禛说起十四弟是一匹野马,竟不禁笑了,她有儿孙福,可这些儿女冤家也实在不好对付。
温宪已冷静,知道自己又惹祸了。最近她脾气真不小,这次南巡舜安颜随扈,她却不能去,两人眼瞧着几个月互相看不到,公主的心情一落千丈,看谁都不顺眼,胤禵不知天高地厚地惹怒了她,姐姐立刻就上手了。这会儿看到母亲脸上有笑容,倒是放心些,眼珠子一转,从宫女手里挣扎开,跑来弟弟面前。
胤禵乍见姐姐又冲向自己,倒是吓得朝后缩了缩,温宪竟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十四说:“姐姐刚才脾气不好,可我们是亲姐弟,不许有隔夜仇,姐姐给你陪个不是,回头你要什么,姐姐给你。”
岚琪明知女儿故意做戏给自己看,心里发笑又懒得理会她,牵着小宸儿的手便出去,笑悠悠说:“额娘真是心疼未来的女婿,小宸儿,你姐夫往后是不是也会动不动就挨打?”
小闺女咯咯笑着,一面跟额娘走,一面扭头冲姐姐喊:“姐姐,你可不能打舜安颜哥哥。”
温宪羞得满面通红,冲过来缠着母亲,岚琪这才正脸色对她说:“你们现在打架,额娘还能管,将来你们兄弟姐妹之间若为了什么事彼此生分,额娘会心碎的。”
温宪觉得额娘言重了,撒娇说:“不至于,我们从小滚着打着长大的,皇祖母说这才是亲兄妹呢。”
岚琪却想到女儿就要成为佟国维的孙媳妇,虽然公主下嫁,君臣有别佟家的人永远都在她之下,可舜安颜终归是佟家的子孙,照国舅府如今的态度,将来好些事怕是说不清楚,不禁道:“长大了,很多事身不由己,但血浓于水,无论如何,你们兄弟姐妹不能自断手足,知道吗?”
温宪不懂这些,只腻歪着说:“额娘想得太远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和十四打架还少吗,您还没看习惯?”
岚琪却把一双女儿拉在面前,嘱咐她们:“我的女儿只要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就好,记着额娘的话,将来外头任何事都与你们不相干,阿玛和额娘会护着你们一辈子。”
小宸儿更是听得懵懵懂懂,难得出言责怪姐姐:“姐姐你看,你把额娘吓坏了。”
温宪还是不明白,只好搂着母亲撒娇,说给她捶捶腿让额娘消气。看着姑娘们还没开窍,岚琪不知是喜是忧,也许正如胤禛说的,等她们离了这个家,听得多看得多,好些事自然就懂了。
转眼已在正月末,近来天气晴朗,估摸着之后几天也不会有风雨,二月初三圣驾南巡的计划当不作改变。宫内宫外已做好一切准备,这几年皇帝动不动近处远处地往来,仿佛所有人都习惯了跟着皇帝到处走,此次南巡,侍奉太后游幸各地风光外,视察河工、农作、民生是皇帝首要的事。
为确保途中安全,具体的出巡计划未颁布下去,但岚琪隐约知道,怕是两三个月都不见得能回来,而太后不起长期的车马劳顿,必然是要驻跸各地,且停且走,这样一来极其耗费时日,但能避免太过辛苦,岚琪对太后对玄烨对孩子们,反放心不少。
可是出巡在即,玄烨却好几日不见岚琪,他软磨硬泡甚至翻脸,人家就是不肯跟着出门,一负气就不再见她,旁人尚不知道,帝妃却俩已冷了好些天。
因这次要侍奉太后,五妃之中除岚琪和荣妃之外,照旧都随驾出门,但其他宫嫔扈从的便少了,嫔位之上只有僖嫔、敬嫔,再和贵人、密贵人等等,宫里会留下许多人,不比上一回整个禁城走空了似的。
二月初一,荣妃突然派人来,让岚琪去乾清宫帮皇帝打点行装,岚琪才知道梁公公本去景阳宫请荣妃,结果荣妃头疼犯了起不了床,便假手她过去帮忙。岚琪担心推脱反而尴尬,明知道玄烨故意跳开她的,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她在暖里看着宫女们将皇帝贴身的衣物装箱子,身后突然有人说:“你来干什么?”
不用回身就知道是谁,宫女太监哗啦啦跪了一地,梁公公满脸尴尬地跑进来要他们都出去,岚琪不得已亲自去拿了几件衣裳放进箱子里,一面叮嘱:“路上出了汗,别捂着,勤恳换着些才好。”
“朕一向整洁,还有你来说?”玄烨很不耐烦,发脾气似的说,“你既然不肯去,这些事也不用你操心了。”
岚琪却捧着手里的衣裳,笑悠悠看着他:“就要几个月不见了,皇上还不肯赏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