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春在一旁问:“可还有其他娘娘随驾?”
那小太监应道:“娘娘恕罪,奴才不知,梁总管只吩咐奴才来传话,其他的没提起。”
岚琪摆手示意绿珠带人下去,环春也跟着走了,显然是去宫内打听消息,良久归来,见主子正把着公主的手写字,立在一旁说:“似乎只有娘娘随驾,皇上说有朝务要搬去畅春园,派人请太后娘娘同往,太后说她劳师动众地过去,您跟去只会受累,这阵子你太辛苦了,让皇上带您去歇一歇养养精神,转眼就是腊月了,一年一年的忙碌,总不见您歇着。”
“皇祖母不去,姐姐必然也不去的。”温宸放下笔来,黏着母亲撒娇,“可是小宸儿想跟额娘一道去,额娘你跟皇阿玛说说可好?”
岚琪搂着女儿道:“不必跟皇阿玛说,若是不带我小宸儿的,额娘也不去了。”说罢就被女儿在脸上重重香了一口,一双小手还在她心口摸了又摸,柔柔地说着:“额娘不心烦,额娘不要哭。”
岚琪想起这一茬,哄了女儿道:“额娘带你去畅春园玩儿,可你也答应额娘一件事,额娘刚才掉眼泪的事,不许对皇阿玛讲。”
温宸点头答应:“我保证不说,可是额娘也不许再哭。”
母女俩拉钩互相许诺,便带人收拾出门的东西,此去畅春园不像是四五天就回来的,若是腊月才归,厚重的衣裳都要准备,只是在京内换个住处,结果带出去几大口箱子的东西。早十年岚琪一定担心太过招摇遭人侧目,现如今放眼宫里,她不招摇些,别人还当她矫情。
当晚皇帝未再传话过来,翌日也是分两处出发,乾清宫的人来接德妃娘娘和公主,皇帝那儿则要处理了朝务后,晌午才动身。岚琪没有计较,叮嘱十三十四好好在宫里待着好好念书,便领着小女儿出门。
至于她不在家,启祥宫那里会不会出事,就完全没必要担心,事情虽是她在周全,可那里如今里里外外都是皇帝的人,只要皇帝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出,就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德妃娘娘一行上午就到达了畅春园,依旧住进瑞景轩,这里不知是否连夜打扫的,瞧着不像是长久没人住的地方,绿珠几人打听了几句,来给娘娘收拾东西时就说:“的确是皇上昨儿派人来打扫的,平日也有人打扫看守,不过也折腾他们忙了一晚上,犄角旮旯都不敢有灰尘让娘娘住着不舒服。”
岚琪只是一笑,这些事,环春会替她到下头去周全,自己领着女儿各处逛一逛,温宸嘴里则一直念叨着:“姐姐来就好了。”
做娘的只有哄她:“你几时寂寞了,额娘就送你回去。”
岚琪也知道,这么清静的地方,她可以静下心来休养生息,可对小孩子来说就该寂寞了。园子里的景致必然不出几天她就不新鲜,早晚会觉得闷,好在她把玄烨赏赐给温宸那些大大小小的兔子小狗鹦鹉乌龟都一道带了来,这些东西在永和宫都搁在后院,轻易不让温宸接触,她只能远远站着看一眼,但是带来这里,岚琪便让人散养在瑞景轩的院子里,也算叫女儿解解寂寞。
但这会儿立在屋檐下看女儿追着她的小狗满院子跑,又不免抱怨:“她若是要狮子老虎,皇上是不是也会送给她?”
环春在一旁笑:“这世上就没有万岁爷不能给公主的,娘娘您就忍一忍,公主长大了就不爱和这些小东西滚在一起了,现在不是还小吗?”
岚琪则嗔:“哪儿小了,都是大姑娘了。”
那日晌午,瑞景轩预备午膳时,前头说圣驾进园子了,因随行有大臣同至,岚琪不便前往迎接,便派人去问候一声。可温宸坐不住,饭也顾不得吃,缠着额娘说她要去接皇阿玛。岚琪拗不过她,让乳母领着到前头,再三叮嘱她:“有大臣在,你要有公主的尊贵。”
小宸儿倒是好好记着额娘的话,一路跟着宫女太监到清溪书屋来,见父亲和几位大臣站在溪边说话。这边厢,梁公公见公主来了,便向皇帝禀告,玄烨转身见女儿来,竟撂下身边的臣工,朝温宸走了几步,冲她张开了怀抱。
“皇阿玛。”温宸本好好端着公主的架子走路,现下见父亲如此,便把规矩都忘记了,撒开乳母的手就朝父亲跑来,可跑得太急,溪边都是鹅卵石铺的路,一下绊倒在地上,吓得玄烨着急不已,迅速跑来孩子身边。
“皇阿玛,我不疼。”温宸被阿玛抱起来,玄烨叠声问她摔着哪儿没有,小丫头软软地往父亲肩头一靠,乖巧地说着,“没事没事,一点儿也不疼。”
但是手掌心撑着地面破了皮,身上还不知会怎么样,玄烨抱着女儿回到清溪书屋,喊太医来瞧瞧,他等在外头,不久乳母来禀告,说公主只是磕破了膝盖,没什么要紧。玄烨却沉了声道:“去禀告德妃娘娘,朕下午再领公主一道回去。”
待之后进来看女儿,小宸儿缩在被窝里,父亲掀开被子卷起她的裤腿,便看到膝盖上缠了层层纱布,小丫头憨憨一笑,要皇阿玛抱抱,而后窝在父亲怀里说:“皇阿玛,不要告诉额娘好不好,额娘要发脾气的。”
玄烨苦笑:“不说才要发脾气呢,皇阿玛也怕额娘发脾气。”
温宸笑得花儿一般,甜甜地说:“皇阿玛不怕,我不让额娘欺负您。”但是说着话,心里一个激灵,想起额娘昨天掉眼泪的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好半天终于忍不住,抱着父亲的脖子轻声说,“皇阿玛,我给您说个事儿,额娘不让我说的,您就说是环春说的好吗?”
玄烨笑道:“自己耍赖,还欺负环春?”但之后听女儿说,瞧见母亲在屋子里掉眼泪,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彼此之间不同以往的奇怪之处,他不是没有察觉,可那件事情很尴尬,在等待小王氏临盆的日子,他隔三差五去启祥宫做戏时,自己也很烦躁,现在总算圆满,可心里还是不踏实。一直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不踏实,就想带岚琪一道来散散心,让她过几天清静日子,这一刻听到女儿说岚琪掉眼泪,顿时明白了为什么。
玄烨欣慰于女儿的体贴,越发毫不顾忌地宠爱,可是越看到温宸的笑容,就越心疼岚琪的眼泪。这一两个月,他的重心都在太子身上,父子之间都努力消除彼此的怒意和芥蒂,太子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可却完全疏忽了真正周全这一切的岚琪。明明当时的事,她内心受到的震动,也一定给她带去了伤害。
皇帝带着女儿回瑞景轩时,已日近黄昏,玄烨刚到畅春园就安排下所有的事务,包括之后每一天何时何地接见哪一位大臣都安排妥当,之所以这样细致,是为了硬从忙碌的朝务中抽出了几天时间,可以安逸地在畅春园里陪伴岚琪母女。
父女俩回来时,岚琪果然是冲女儿虎着脸,小丫头撒娇也没用,还是叫额娘训斥了一顿,被责怪不好好走路不听话,玄烨心疼忍不住帮了几句,却叫岚琪埋怨:“皇上总是这样,也怪不得臣妾说话,他们都不听了。”
温宸却突然哭起来,抱着岚琪说:“额娘不要怪皇阿玛,不要欺负皇阿玛。”
玄烨忍着笑转过身去,干咳了两声道:“朕到屋子里等你,你先把她哄睡了,下午在清溪书屋玩了半天,一定累了。”
那之后,两人再见面时,岚琪带着环春来屋内布置膳桌,等彼此都坐定了,岚琪端着碗筷给玄烨布菜,口中到底忍不住说:“皇上说得好听,带臣妾来清静养身,可您瞧您过来吃顿饭,瑞景轩上上下下都跟着忙活,臣妾也不得闲。”
玄烨伸手将她的碗筷拿过来,反而夹了一些菜,送到她面前,好脾气地笑着:“朕伺候你吃一餐饭可好?”
“胡闹。”她嫣然一笑,心情略好,又将菜肴送到玄烨面前,“梁公公说您这几日胃口都不好,这儿的菜蔬比宫里还新鲜,臣妾让环春每天换花样给您做,多多进一些。”
玄烨却道:“朕有事儿与你说。”
岚琪一愣,其实她一直担心温宸会不会出卖自己,更不知道,若是玄烨相问,她能不能说出那些心理话。
可意外的,皇帝竟是正儿八地说:“好几件事,明年老七老八的婚事该办了,内务府已在拟名册,你和荣妃她们,陪太后一道选一选。再者恪靖到出嫁的年纪,朕为她选定了额驸,明年完婚。”
岚琪听着,顺口问:“要把公主嫁去哪儿?”
玄烨吃了菜道:“喀尔喀。”
“漠北?”岚琪不免讶异,毕竟宫里嫁出去的姐姐们,都在漠南。
玄烨冷然一笑:“朕明年,要再打准格尔部,灭了噶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