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公苦着脸说:“奴才万死,奴才查到瑛福晋的时候,都傻眼了,可是不能不告诉皇上呀。||皇上入京前让奴才派人秘密把瑛福晋带了出去,这事儿是亲口问过瑛福晋的,至于其他的奴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岚琪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她安逸地在宫里看荣妃婆媳斗的时候,玄烨竟然把小姨子都带去问过话了,他是如来佛祖吗,就算全天下都是孙猴子,也逃不过他的五指山?
“娘娘,您好好和皇上说说吧,奴才瞧着万岁爷不像是特别生气,这事儿应该不要紧。”梁公公安抚着德妃,又忍不住多嘴劝说,“娘娘心里明白,您有什么事儿,在万岁爷跟前怎么说都成,您何苦费心去折腾那些,万一出点岔子,万岁爷还未必生气,却叫旁人欺负了您可怎么好?”
岚琪垂首喃喃:“连你都说这样的话,他一定没好话了。”
梁公公惊得连连叩首:“奴才多嘴……”
岚琪忙离座抬手虚扶一把,示意他起来,一面好生说:“事儿都怪我,和你什么相干,咱们主仆间的默契还在乎那几句话吗?这事儿我自己和万岁爷说去,你放心。”
梁总管一向受德妃厚待,他接手李公公的位置后,一时不能周全皇帝身边的事,也未能在宫女太监中立威,那段日子里德妃娘娘没少帮忙,皇上又言明他可以为永和宫办差,虽说一奴不事二主,可皇上和德妃根本不分彼此,也算不得什么二主了。李公公昔日教导也好,他自己想明白的也罢,永和宫里的事永远最最要紧,对待德妃的心思,要跟伺候皇帝一样才成。
自然这些话,梁公公只藏在自己心里,这会儿别过了德妃娘娘,回到书房外候着,里头皇帝正与大臣议事,听声儿似乎并不高兴,估摸着又是什么让人头疼的麻烦事,叫他直担心一会儿皇帝见了德妃娘娘会不会也没好气。小半个时辰后才散了,梁公公端了热茶进来,躬身道:“万岁爷,德妃娘娘在暖等候多时。”
玄烨说得口渴,大半碗茶灌下去脸上缓过气色,却不问岚琪为何而来,而是说:“让你收的东西呢?”
梁公公一愣,皇帝皱眉道:“那只镯子。”
“奴才这就去拿。”梁公公醒过神,麻利儿地便跑开,不多久取回一方金丝楠的匣子,皇帝随手拿了看也不看,就朝暖去。
这边厢,岚琪听得外头动静,知道大臣们散了,立在门前探头探脑看皇帝几时过来,才放下厚厚的帘子想坐回去,又忍不住再掀起探出身子看一眼,便是这一眼就见到玄烨走过来,两人四目相接,她竟慌得立刻缩回去,等棉帘重重落下,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定下心再要伸手想掀开帘子,外头已有宫女小心翼翼打起门帘,玄烨看见她就笑:“怎么看见朕,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岚琪抿着唇没说话,后退屈膝行礼,被玄烨搀扶起,往她手里塞了一方匣子,欢喜地说:“赶紧戴给朕看看。”
“什么稀奇的东西?”岚琪跟着他到里头坐下,打开匣子,红丝绸缎子里卧了一只碧绿碧绿的玉镯,玄烨急着就拿起来,拉过她的手顺着纤纤十指滑上去,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正正好好戴在手腕上,玄烨高兴地说,“朕就知道你胳膊细,一定能戴。”
“这是和田碧玉?”岚琪如今也很识货,这镯子玉质细腻,色泽油润深绿,这些年岚琪只在太后手腕上见过一只,而她手里这只更加与众不同,是稀少的小口径碧玉镯,也如玄烨所说,稍丰盈一些的胳膊,就戴不上只能放着把玩。
玄烨只问她:“喜欢吗?”
岚琪点头,摸着腕上的镯子,轻声问:“皇上哪儿得来的,这可贵了。”
玄烨笑道:“朕让福全去置办的,想着过年了总要给你些什么,虽然左不过金银首饰很腻味,但你之前那只喜爱的镯子不是叫胤禵打碎了吗,等他将来出息了再赔给你,要等到几时,朕先给你一只。”
“那……”可岚琪心里全是她挑唆荣妃婆媳不和的事儿,玄烨这会儿搬一座金山给她都未必压得住那份胆怯,可是看到他心情这么好,又明白皇帝没当一回事,反而矛盾起来,自己该怎么面对才好。
但她一点点心思,都逃不过玄烨的眼睛,皇帝一手撑着脑袋慵懒地说:“果然心虚时,连金银珠宝都不能提起你的兴致,若是平日,早就两眼放光了吧?”
一听这话,岚琪反如遇大赦,本与他一同依偎在暖炕上,这会儿自己爬起来好好跪坐着说:“梁公公讲您见过岚瑛了,皇上您别怪瑛儿,那件事都是臣妾的错。”
她说着作势要叩首,玄烨已笑道:“你托谁不是托,托岚瑛,不等同上赶着来告诉朕?”皇帝眼中满满的得意,摇头道,“朕一把她找来,她就什么都招了,说是你的错,叫朕别怪她,跟朕保证再也不帮你,三两句话就把亲姐姐卖了。”
岚琪呆呆地望着皇帝,玄烨自顾自乐呵着:“朕把你宠坏了,连带着把小姨子也宠坏了。”
“臣妾并非故意挑唆,有些话真不知怎么向您说起,都是女人家的琐碎事情,根本没必要闹到您跟前来。”岚琪却没心情玩笑,一本正道,“臣妾只是没想到,那孩子能做得这么过分,说实在话,荣妃自己无能,管教不好儿媳妇,若是毓溪敢这样放肆,臣妾早就拿家法治她了。”
玄烨笑道:“竟还是个恶婆婆。”说罢脸色一转,眉间几分严肃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当时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发现背后竟是你,朕就想一定有你的苦衷。可担心别人也查到你头上来,就故弄玄虚留下些线索,把这事儿推给长春宫了。荣妃对你说了吗?不管说没说,你听过就成了,朕不来管你为什么,你也不必纠葛朕的安排,这件事就到这里。”
“真的?”比起昂贵的和田碧玉镯,岚琪觉得皇帝这句话才最最珍贵,本来过分担心弄得身上像束缚了铠甲一般僵硬,这下筋骨全松散下来,甜美的笑容,看得玄烨心里一阵热乎,点了头肯定,又轻声问她,“就这么高兴?”
岚琪唔了一声,又嘀咕:“皇上既然不怪臣妾,那又为什么好像很不高兴,回来那么久了都不去永和宫看人家,往日出门一趟回来,总是先去永和宫的。”
“朕原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没打算去任何地方,可这事儿闹出来了,朕不能让荣妃怀疑到你身上来,只能先赶着去安抚她,然后想反正你是有错的,撂下让你自己反省反省也好。”
岚琪上前来抱着他的胳膊说:“反省过了。”
玄烨含笑:“往后呢?”
岚琪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如果人家欺负上门来,臣妾大概还是会这么做,就是下回再小心些,别叫您查出来。”
玄烨欣慰地说:“这才好,这次的事朕一点都不怪你。老三家的朕很早就看不惯了,原先以为高门大户家教甚严,出来的女孩子必然不会错,又生得好看,朕只想满足荣妃的虚荣心,没想到却给她找了个麻烦,可正如你说,怎么就教不好了,她和惠妃都缺个筋,难不成婆媳间的事儿,还要朕为她们操心?”
岚琪心中暗暗想,就看毓庆宫,太子没亲娘,侧福晋就没婆婆管束,得意忘形在毓庆宫里越来越嚣张霸道,皇帝转眼就把她堂妹弄来与她互相挟制。虽然文福晋看起来好欺负,可也把她堂姐吃得死死的了,至少这两年来,她们之间明争暗斗不算,毓庆宫里让太子丢脸失体面的事没再有过。
皇帝驾驭朝臣,驾驭妃嫔,甚至儿子儿媳妇,都在不动声色间一手掌控,不论在前朝还是后宫,他极少大怒大喜,永远都那么冷静平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玄烨则真不在乎岚琪做了什么挑唆人家婆媳的事,反而觉得她有理,这会儿说过几句就不惦记了,手里摸着她腕上的镯子,语气慵懒地说:“朕给你这样好的东西,都来乾清宫了,今晚别走了吧。”
岚琪心头一热,矫情道:“臣妾可是永和宫的主子,特特跑来乾清宫赖着不走,回头该叫人笑话了。”
玄烨却抚摸着她的胳膊,轻声问:“身上可好?”
岚琪才点点头,玄烨就凑上来钻入脖子里香了一口,她怕痒躲开,指了指外头说:“一会儿传膳呢,皇上胡闹。”
她本来想躲得开就躲一躲,好歹等到夜里安寝时再亲热,可若玄烨真不肯罢手,也就不计较那么多,没想到一句话才说出口,外头就听见梁公公不适时宜地喊着:“万岁爷,奴才有事禀告。”
玄烨一脸没好气,岚琪按着不叫他发脾气,朗声问何事,一面坐到边上去让梁公公进来回话,便见梁总管低着头进门,大抵也是知道坏了皇帝的兴致,尴尬又紧张地说:“惠妃娘娘派人来禀告,说八阿哥摔伤了脑袋,太医正在诊治,请皇上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