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岚琪新奇不已,但问王常在和袁答应,“难道住的地方闹鬼了?那些老嬷嬷吓唬你们了是不是,她们总是这样糊弄人的,天家贵胄,哪儿容得下妖魔鬼怪。”
袁答应忙摆手道:“不是怕鬼是怕人,臣妾们害怕平贵人。”
其实她们怕什么,岚琪心里很明白,不过那么一说而已,此刻听她们说出口,也只不过寻常地问:“见过平贵人了?”
“还没有。”二人异口同声,又互相看了一眼,王常在轻声说道,“宫里人都说平贵人十分厉害,臣妾殿里的嬷嬷也说,尽量别招惹平贵人才好。可是都在禁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天就碰上了,臣妾二人不知该如何自处,不知要怎样做,才不会得罪平贵人。”
岚琪且笑:“你们位份比她低,见了面行礼问安,之后少说话,平贵人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你们无错无过她还能把你们怎么样,何况宫里头也没有贵人管教宫嫔的规矩,只要你们安安分分,就什么事都没了。”
两人却听得很不安,袁答应小声地问:“娘娘,这样就足够了吗,可是听说这位平贵人从前就虐打过怀孕的章答应。”
“那都是误会。”岚琪不以为意,“都是伺候皇上的妃嫔,怎么在你们口中成了洪水猛兽了?”
两人略紧张,一时无语,岚琪的面色亦见严肃,语气中带了几分威严道:“平贵人从前年轻性子急,犯了些小错也情有可原,既然是伺候皇上的人,只要皇上喜欢就够了,旁人不管说什么,都看着像是嫉妒不平,皇上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王常在漂亮的脸上纤眉紧蹙,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
岚琪则道:“只因平贵人的传言我也有所耳闻,才对你们说这些话,也是希望姐妹们和睦相处,而非指摘平贵人的不是。”
两人有些不大听得懂,但听德妃娘娘唤宫女来送客,心头都一紧,德妃娘娘更继续对她们说:“下回不要这么直地跑来说类似的话,你看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下一回若是说些我没听过的话,我又要怎么看待你们?我与荣妃娘娘协理六宫之事,对谁都要公允公正,眼下什么事都没出,平贵人就被你们告一状善妒欺人,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置?”
二人皆有些花容失色,比不得那些选秀入宫的妃嫔,个个儿自幼在家学着宫内生存之道,她们花儿一般长到这个年纪,突然被家人利用送到皇帝身边,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地在禁城里和一群女人争夺丈夫,难免会迷茫恐慌,少说也要一两年的功夫,才能被打磨成适合这个世界里生存的女人。
“你们院里的嬷嬷看样子嘴碎,往后要换一个妥帖的才是。”岚琪随口道一声,而玉葵和绿珠来请二位出门,听见娘娘说这句话,玉葵机灵地上前来搀扶袁答应说,“奴婢跟着娘娘在钟粹宫哪会儿,钟粹宫里有个老嬷嬷说,这宫里的日子都一样的,过得好不好全在自己,答应您说是不是?”
“多嘴多舌。”岚琪并无心嗔怪,便打发她们离去。
玉葵和绿珠将客人送到门外,王常在和袁答应好像还迟迟不肯离去,在宫门前徘徊片刻,才依依不舍地走开,绿珠瞧见她们俩一直在互相说话,跑回来禀告主子知道,岚琪叹息:“难为她们了,替我传话给梁公公,让他派人多跟着些,如今皇上两头都顾着,她们打起来就难看了。你们别看两人柔柔弱弱,真有什么事也是不肯吃亏的,不然跑来找我做什么,她们也有她们的算盘,只是初来乍到,还拨不灵便。”
再之后对着环春时,岚琪便毫无顾忌地发脾气,气哼哼地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冲环春抱怨:“我不是来管柴米油盐的吗,怎么连女人的事也要帮他管,他自己的女人自己管管好成不成?”
这样发脾气,也不是一两回了,环春每次都静静听着,而后就逗主子笑:“您越来越像皇贵妃娘娘说话的样子了,奴婢总觉得就看四阿哥的缘分,兴许您和皇贵妃娘娘上辈子还是亲姐妹。”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亏得荣姐姐能管那么多年,从前听她说又有哪个常在答应嘴碎掐架了,我还以为多了不起的事,现在隔三差五来闹几个,我真佩服她了,怎么能那样从容。”岚琪背过人,仿佛还是当年被太皇太后庇护着的模样,而她不高兴,并非觉得这些事麻烦,而是每回来闹了,都逃不开争风吃醋,不啻是看着这些女人们堂而皇之地在眼前争夺玄烨,那种煎熬,真是过去难以想象的。
还是环春了解自家主子,拿这样的话半玩笑半正地哄她,特别是乾清宫一向对永和宫里的事了如指掌,回回有妃嫔来闹什么了,事后很快就会有小太监送来皇上的问候或是一件东西,岚琪人前大方,人后就缠着环春说:“你看,他心虚了是不是?”
环春总是笑眯眯地说:“万岁爷若不在乎娘娘,费这些心思做什么,怎么不见隔三差五地往景阳宫送东西?娘娘发脾气,也是在乎皇上呀。”
每每如此,岚琪就无话可说,都会无奈地摩挲着玄烨送来的小东西,自言自语:“其实我和她们有什么两样,所以才看不起自己。”
那之后一段日子,宫内意外得很平静,因皇贵妃的病看着像是稳定了,连四阿哥都重新回书房去上课,至于平贵人,虽然依旧那么招摇过市,可不像从前那样没事儿去招惹什么人,也不再算计当初依附惠妃那般想要和哪位娘娘交好,只不过隔几天往来乾清宫,皇帝对她不错,她自鸣得意,但总算安分。
另一边王常在,更是不会惹是生非的人,和平贵人据说至今没打过照面,荣妃私底下对岚琪说必然是皇上自己把两碗水端平了,岚琪面上无所谓,背过人还是不高兴,玄烨就算把三宫六院都端平了也和她不相干,她想要的,是根本没这么多碗水,可那不现实。
那日圣驾久违地来了永和宫,因是玄烨临时起意,没有让人传话,到了门前才晓得岚琪在宁寿宫陪着,他等了片刻歪在凉榻上睡过去了,听见水声才睁开眼,正见岚琪绞了帕子,温热的帕子往他额头脖子里擦拭,玄烨咕哝:“大热天的,凉水才舒服。”
岚琪不耐烦地说:“总是贪凉,回头病了头疼脑热,又磨人伺候。”才要转身,被玄烨拉住手,睡眼惺忪地说着,“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什么样儿?”岚琪挣脱开了手,撂下帕子,自己再洗了手,吩咐玉送两碗百合汤来,自己拿了团扇在玄烨身旁坐了,轻轻摇扇子皱眉说,“就这么胡乱躺下了,脱了外衣肚子上盖一条毯子多好,轻轻松松地躺着,也不会睡出一身汗。”
玄烨懒懒地,只管拉着她的手说:“你屋子里连冰都舍不得用。”
岚琪睨他一眼,有些话搁在心头没说,她一直都备着玄烨会来,总是怕他一身热汗过来,进屋子受凉,虽然最近因为王常在和平贵人得宠,皇帝好一阵子不入后宫,来也只是去承乾宫探望皇贵妃,永和宫门槛上都要积灰了也不见他踪影,可她还是每天都让人准备这些细小的事,哪怕自己热一些,也不在屋子里用冰。
“我又不是胤禵胤祥,你从前多娇滴滴的人,只会在我怀里撒娇,现在却总是反过来教训人,你是教训儿子们教训惯了是不是?”玄烨皱眉头,明明眼底都是笑意和安心,却装出不悦的模样,慵懒地嘀咕着,“往后朕不来了,朕怎么平白无故多出个妈来。”
岚琪在他肩上重重一捶,转身要走,却被用力一拉跌入怀里,凉榻还算宽敞,容得下两个人,岚琪挣扎了几下说太热了腻歪,玄烨却贪婪地拥着说:“你身上又凉又香,让朕抱一会儿。”
她极轻声地说:“自己抱着更年轻更香更软的人,把乱七八糟的事都丢给人家,从前是太皇太后承欢膝下的孙子媳妇,也是人家心尖上眼睛里的人,现在没人疼了,每天做的也是鸡毛蒜皮的事,年纪也大了,怎么看都像个老妈子了是不是?”
腰下被轻轻一捏,岚琪身子一哆嗦,玄烨在她身边呵气,暧昧地说着:“要不要试试看,是不是真成了老妈妈了?”
“臣妾还年轻呢。”岚琪挣扎着要走,却被抱得更紧了,她那点儿出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在人家怀里投降,委屈地说了声:“我就是想你了。”
“我知道。”玄烨轻轻一笑,安心地拥着她,两人也不说话,不多久玄烨竟又睡着了,岚琪知道他累,不舍得吵醒,僵着身子陪他小睡片刻,皇帝一下睡不久,果然很快又醒过来。
两人对坐用百合汤,玄烨喜欢永和宫里清淡的口味,说着闲话,问岚琪在宁寿宫做什么,岚琪应道:“安亲王老福晋带着儿媳妇们进宫给太后请安,臣妾去作陪了,老福晋精神好多了。”
岚琪顿了顿又说:“朝政的事臣妾不能干涉,但这也算得是宗室里的家事,臣妾不问皇上为什么,就想请您一个示下,对安亲王府,到底怎么个态度才好?”
玄烨一时没说话,他心里明白,安亲王二月里没的,那会儿他还在江南,对于安亲王的后事没有上心,宗室里的人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