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子激怒,燕竹从旁劝:“眼下风声正紧,娘娘是不是低调行事,且看大人们在外头如何布置?”
惠妃缓缓摇头,眉宇间凝聚怒意:“这不是能传说的事,既然已是等皇上回銮升朝就要有动作,他们已来不及防,能做的是之后见招拆招看如何能搬回局面,我在宫里做什么,对他们没有影响。”
“娘娘的意思?”
“平贵人这种东西,最爱落井下石,若等明珠受挫,她必然在宫内另有一番说辞,难道我这把年资,还让她一个小贵人来奚落?”惠妃恨意绵长,紧紧抓着迎手道,“赫舍里一族那么久不来管她,如今突然进宫,必然是知道她在宫内的动静,又知宫外的形势,不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我在宫内的尊贵,容不得他们来践踏。我若失了尊贵,大阿哥也就要叫人看不起了。”
燕竹听得有理,阴瑟瑟地问:“娘娘打算怎么做,吩咐奴婢便是了。”
惠妃眼珠子转着,脑中生出一计,冷声道:“现下虽然捉她对太皇太后不敬,是最好打压的法子,可牵涉太皇太后唯恐惹皇上之怒,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而他们家管着内侍卫,难免有些许往来,昔日觉禅贵人遭诟病之事,你可知道?”
燕竹也是年在宫内的人,只是从前不在妃嫔之间当差,宫内琐事秘闻知道得不少,那位觉禅贵人曾惹下私通的祸端,此刻听主子这样讲,心中便会意,连连点头道:“娘娘放心,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眼下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都不主事,这上头,还不是您说了算?”
惠妃长长舒口气:“便是我不如意,也轮不到她在宫里兴风作浪。”
主仆俩定下计策,就在皇帝回銮前一日,宜妃带着章答应被请来长春宫,佟嫔、端嫔和僖嫔几位都在侧,好端端的,竟说平贵人与侍卫有染,这事儿闹得可大可小,惠妃淡定地坐在上首,叹息说:“皇贵妃娘娘已说了话,让我一手裁定,这事儿不宜闹得太大,请姐妹们来只是做个旁证,莫要叫人以为我玩弄权术欺负平贵人。”
“呸!”被摁在地上跪着的平贵人几乎疯了,她只是听说家里有人传话来,要她去御花园里拿私下递送的物件,因事情要紧,不可有宫女太监代替,这样的事之前也有过,一时没了防备,等她在御花园被“当场拿住”,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一路扭送来长春宫,等她要为自己辩解,这里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看你能有什么好结果,你们家就要倒台了,你还能骄傲到几时?皇上不在太子不在,你们就敢欺负我,我会好好留着这口气,等着看你哭。”平贵人尖叫着,若非被两个粗壮的宫女压制,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惠妃的脸。
一旁僖嫔哼笑:“宫里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做错了事的还这样嚣张,一屋子娘娘坐着,轮得到她一个贵人大放厥词。”她伸出纤长的护甲朝身旁宫女指一指,“惠妃娘娘好脾气,我可容不得,教教平贵人规矩。”
跟着僖嫔的宫女,脸上刻板得跟石雕似的,主子要她做什么,只管照着去做,众目睽睽下走到平贵人跟前,扬手正反两下,噼啪声响,平贵人重重吃了两巴掌,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五指印,看得人触目惊心。
宫里头连宫女都不兴打脸,何况是有名分的妃嫔,僖嫔这样做,不过是平日不得意积怨太久,趁机出口恶气,换做旁人她未必敢落井下石,可平贵人进宫以来闹出这些是是非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注定了没前程。
边上坐着的佟嫔是平贵人昔日一宫主位,可柔弱如她,此刻也倍觉解气,坐在一旁一语不发,其他人更加不会搀和,堂上竟无一人为小赫舍里说话,想想当初觉禅贵人被指私通时,也不至于如此境遇。
“没闹出难堪的事,就小事化了吧。”看着挨打后要发作,却被死死捂着嘴的平贵人,宜妃终于开口,不耐烦地对惠妃说,“毕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平贵人回去反省就是了,她正好独门独户的院落里住着,碍不着旁人。”
惠妃看向众人,询问意见,大家都没有异议,这件事便定下了,把平贵人拖走后,她又叮嘱众人:“圣驾明日回銮,大家也歇了好一阵子,该打起精神,宫里不能出任何岔子。”
这些话都是场面上的大道理,众人听过则以,但自长春宫散了,总有人作堆说闲话,端嫔因荣妃授意,离了长春宫便径直往永和宫来,将事情始末都告诉了岚琪。
彼时岚琪膝上坐着十三阿哥,她正拿银勺子刮果泥给孩子吃,十三阿哥很乖巧,一口一口吃得香甜,端嫔说着说着也来逗孩子,等宫女捧水来伺候洗罢手,端嫔才抱着十三阿哥对岚琪说:“听说前些日子平贵人欺负了章答应,我听荣姐姐叹息来着,今天瞧见,她手上缠着纱布,不知是被怎么了。”
“在景阳宫我还能过问,离了荣姐姐,我就管不着了。”岚琪在端嫔几人面前,依旧是与杏儿反目,当然不能流露出真情,只懒懒地说,“她运气不错,比起平贵人走运多了。”
又提起平贵人,端嫔才道:“听她口口声声说惠妃娘家就要倒台了,我这几天也听宫里传闻,难道明珠府真的不成了?”
岚琪不以为意,温和地笑:“姐姐,咱们不该说这些朝政的事,明儿皇上就回来了,若是发现宫里女人们不是追思太皇太后,而是惦记朝廷里的纠纷,他该多寒心?”
端嫔一唬,心想果然是这个道理,遂闭口不提,坐下与岚琪话话家常,乳母们将小公主与十四阿哥抱来,端嫔问道:“好些日子不见温宪了。”
岚琪颇欣慰地说:“我也想她,可是她一直在宁寿宫,环春去瞧过,天天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小小的人端茶送水很有模样,我真是安心了,总是瞧她混世魔王的架势,天不怕地不怕,生怕宠坏了,将来离宫在婆家也不好相处,没想到皮归皮,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端嫔笑道:“终究是你福气好,生养的孩子都那么漂亮聪明。”
说话的功夫,外头似乎有人来,环春在外支应着,许久也不见人进来,便以为是不要紧的琐事,等端嫔要走了,环春送客后回来,才笑眯眯地对主子说:“方才端嫔娘娘在,奴婢不敢得意,您猜猜刚才谁来了?”
见环春高兴的模样,知道是皇帝派人来问候,果然听她笑:“梁公公手底下的人来的,问您好不好,圣驾就在京城附近了,明天一早就回宫。”
岚琪让她拿镜子来,左右细细看了,问环春:“我看起来可好?”
环春却感慨:“皇上那晚来,进门前也问奴婢他看起来是不是憔悴。”
岚琪放下镜子,伸手在被子下摸了一把自己的腰腹,在束腹带的捆绑下,松软的腰肢纤细了不少,再拿起镜子端详自己的脸颊,沉下心吩咐环春:“皇上回銮后,你去告诉梁公公,说是我的意思,皇上自己保重最要紧,不必记挂我,永和宫里都是孩子吵闹得很,皇上若欲觅一处清净的地方,眼下永和宫不合适。”
环春伏在榻上问:“娘娘的意思,不要让皇上来?”
岚琪点头,淡定地说:“我想再见他时,能让他看一眼就从心里高兴,太皇太后没了,眼下皇上最要紧的是重新撑起塌下的那一块天,对我亦如是。”
环春眼含热泪:“娘娘越来越明白了,奴婢想,太皇太后在天上一定很安慰。”
岚琪亦是眼眶微红,坚定地说:“我要过得好。”
之后如梁公公派回来的人所说,皇帝在次日上午就回到禁城,因仍在持服期间,依旧没有正式的早朝,只零星有几个大臣出入乾清宫,后宫妃嫔一概不见也不曾相迎,大家只是安分地待在殿之内,至于平贵人那档子事,更加没人会提起。
皇帝于正月二十日除服,因有疾不能理朝,直至二十三日方升座临朝,当日便有御史郭琇奏本弹劾明珠、余国柱等结党营私数项罪名,龙颜震怒。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明珠自皇帝亲政后屡屡被重用,朝政战事之上功不可没,十数年加官进爵,直至如今权倾朝野,历朝历代权臣都不会有好结果,明珠会有今日,并不稀奇,只是谁也没想到,在太皇太后大丧期间,皇帝竟然还会有心思继续对付他们,郭琇的参本,若无皇帝暗中授意默许甚至暗中保护,不啻以卵击石,只怕还不等开口,早已被明珠挟制。
前朝震荡,波及后宫,谁都知道长春宫仰仗明珠府,如今明珠一派岌岌可危,长春宫在朝廷没了依靠,惠妃将来的日子必然大不如前,但意外的事,惠妃仿若无事,对此不闻不问,照旧做着她手里的该做的事,直叫旁人看不透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