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冷了身子,也吹冷了心,贵妃的神思越发清醒,终于合上窗户,将冻得已经哆嗦的身体蜷缩起来,冬云赶紧送来手炉端来热茶,都被她伸手推开,只是再打开那匣子,看着那些纸包直愣愣地发呆。
冬云捧着手炉犹豫半天,终于问:“主子,这是什么药?您的身体才好些,吃坏了可怎么好。要不让太医来瞧瞧,看看是不是能吃的东西。”
“混账。”温贵妃冷然呵斥她,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那双眼睛寒森森很吓人,“太医来了,我可就没命活了,你想我死吗?”
“奴婢不敢,可是……”
温贵妃痴痴地笑:“你放心,不会害了我的身子,不是给我吃的,多半是要给他吃的,他吃了这个就会喜欢常常来咸福宫。可若是真有用,两个都吃我也愿意。”
冬云大骇,她日夜跟着贵妃,却不知咸福宫里还有这东西,晓得那个“他”是指皇帝,这才是真真要命的事,苦苦劝道:“主子要三思啊,一旦被发现可怎么得了?”
“发现什么,皇上会到处去跟人说,他贪恋我的卧榻?”温贵妃很不屑,脸上的笑容几乎狰狞扭曲,纤纤手指摩挲着那些纸包,慢慢说道,“他那样喜欢德妃,对宜妃啊皇贵妃啊也都很好,我猜想她们到底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可你看宜妃又怀着孩子,至少这床笫间的温存是有的,既然床下的我没法儿让他喜欢,那么但凡他来,床上的那个我,要好好讨他欢心才是。”
冬云越听越不安,再听她说这药是今天腊八家里来人探望时带进来的,说是一般催情的药物,服用后男女皆会动情求爱,照她们的话说不会伤人身体,家中女眷私底下也用这东西,府中妻妾成群,女人们为了拢住丈夫的心,都劲浑身解数,要弄这些东西,并不难。
“可您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弄给皇上吃,娘娘,万一被皇上发现……”
“我们现在就来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做才万无一失。”温贵妃很兴奋,丝毫不在乎这可能带来的恶果,对她来说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皇帝能常常来看她,哪怕只是贪恋她床上的温柔,她也满足了。而她也一直明白,床上的自己始终不大能放得开,可男人哪有不喜欢女人在床上热情的?
这一晚,贵妃折腾着试了很多种方法,怎么才能让皇帝顺利服食到这些珍珠粉似的东西,而她的折腾也算没有白费一番功夫,两日后皇帝驾临咸福宫,原本那天只是想坐坐就走并不留宿,可突然决定住下了,之后隔两日又来咸福宫,再之后往来频繁胜过从前任何日子,整个腊月里,咸福宫温贵妃,俨然成了宠妃一般。
宫里的人都想,皇贵妃、德妃一并佟嫔和几位之前讨皇帝喜欢的常在贵人们,都经历了两个月旅途疲惫,皇帝或许只是想让她们都好好歇歇,而温贵妃这两个月里脱胎换骨光彩照人,身份又尊贵,皇帝常常去咸福宫,也不是不寻常的事。
即便连连有记档之事,皇帝正当盛年,床笫之事频繁也不为过,于是在所有都看似正常的情况下,温贵妃的连连得宠,并没有在宫里掀起什么风浪,这让她更加胆大更加贪恋玄烨的宠爱,腊八那日才送来的东西,很快就用完了。
腊月眨眼而过,除夕元旦后,宫里很长一段日子都在节日的喜庆中,皇帝自南巡归来,对江南园林念念不忘,便与诸大臣商议,在前明京都第一名园清华园残存的水脉山石之上,仿江南山水营建畅春园,将来作为皇帝避暑听政的郊外离宫。
这日做下决定后,玄烨便兴冲冲来告诉皇祖母,告诉她畅春园如何格局,建后更要侍奉祖母去那里居住,让祖母不出京城也能欣赏江南风光。太皇太后知道如今四海升平国力强盛,修建园林虽然耗资巨大,但总及不上战争军费的消耗,见他如此欢喜,也不提出什么反对的建议,只笑叹自己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能不能等到园林落成的日子。
玄烨只管哄祖母高兴,又有胤祚在跟前活蹦乱跳,小家伙更缠着父亲问:“皇阿玛,等那个园子建好了,儿臣是不是也能上书房了?”
玄烨笑道:“你这样淘气,书房是最枯燥的地方,你愿意去?”
胤祚认真点头:“四哥喜欢去书房,四哥喜欢去哪儿我就喜欢去哪儿,而且四哥说,儿臣好好念书听话,额娘也会很高兴,就不会天天骂我了。”
岚琪在旁嗔怪:“你又告什么状,昨天谁又闯祸,差点把环春的衣裳烧起来?没打你已经便宜了,就说你几句,还敢告状?”
玄烨听说差点要烧了环春的衣裳,问了缘故,少不得也冷脸训斥儿子,小家伙便扭头往太祖母怀里钻寻求庇护。
太皇太后虽心疼,也不免对两人说:“我偶尔担心他被宠坏了,可一到跟前还是喜欢得很,容不得你们说半句重话,这样总不大好。既然他喜欢上书房,不如早些去也好,他这样聪明,要学好也很容易。”
玄烨一时兴起,便说领儿子同去书房瞧瞧,正好正月里重新开学,他还没去过问过几个孩子的学业,起身来要从皇祖母怀里抱走胤祚,不知是不是起身猛了,玄烨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软就要跌倒下去,幸好身体底子强平日又勤加锻炼,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但太皇太后、岚琪和苏麻喇嬷嬷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玄烨摆手说没什么,在她们眼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由不得皇帝拒绝,赶紧把他安顿在寝殿,立刻传召太医来。
玄烨也不逞强,静卧休息,岚琪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紧张得眉头紧蹙,玄烨淡淡笑着哄她:“朕大概是累了,没事的。”
岚琪心疼得不行,忍不住嗔怪:“总是不听劝。”
玄烨还有心思欺负她:“你捞得机会念叨朕了是不是?一会儿皇祖母也要责怪朕,你又能在边上偷乐。”
“哪个愿意偷这乐子。”岚琪给他掖了被子,“皇上赶紧睡会儿,睡着了太皇太后也舍不得把您叫醒来骂了。”
却见苏麻喇嬷嬷进来,脸色有些尴尬,请德妃娘娘出去一趟,瞧见她这神情,岚琪心里慌得什么似的,生怕玄烨得了重病,可等到外头,却被太皇太后劈头盖脸骂了几句,问她为何不知检点,勾引皇帝夜夜**。
太皇太后是急了,总是拣最亲近的人发脾气,等内务府送来这一两月的记档,岚琪侍寝的夜晚一只手都数不满,最勤最多的,是咸福宫温贵妃。
“主子方才是急了,那些话也不是冲着娘娘来,您可别往心里去。”苏麻喇嬷嬷替太皇太后向岚琪道歉。
可她并不委屈,只是被吓着了,这会儿更知道太皇太后是最心急的人,伏在膝头说,“臣妾委屈什么,您不要着急动气才好,要不然皇上更难过了。”
太医还未离去,又被叫到跟前,太皇太后细细盘问下,总觉得那太医眼神闪烁还隐瞒了什么,再三讯问,太医终于掌不住,说怀疑皇上用药,但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不敢断定,除非问皇帝本人。
太皇太后一手把玄烨拉扯大的,对孙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立刻亲自进来质问玄烨,玄烨很是茫然,太皇太后知道他不敢欺瞒自己,唯有先下令此事不得让外人知道,近些日子皇帝更要禁房事,至于是否用药,也绝不放过要暗中追查下去。
咸福宫里,钮祜禄家的女眷正在这日入宫探望贵妃,好些日子不见贵妃与娘家往来亲密,而这次急着又把人喊进来,自然是因为她留住皇帝的法宝用完了。断了那么些天,贵妃心中很不踏实,腊月里的温情缠绵教她无法忘怀,总觉得若能再多些日子让皇帝贪恋她的身体,往后就会真正喜欢上她这个人。
可家里的人才离宫不久,温贵妃正小心翼翼收藏起那些东西时,外头突然传话说太后的轿子到咸福宫门前了,温贵妃觉得很奇怪,自己这儿没好事没坏事,太后跑来做什么,等她赶紧收拾好东西,将太后迎进门,只见她满面怒色冷冰冰的,不知为了什么不高兴。
太后二话不说先屏退了闲杂人等,便冷声问贵妃是否做了不该做的事,等温贵妃听得是皇帝房事过度被怀疑用药所致时,直吓得脸色苍白,可她终究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矢口否认她这里有猫腻。
原以为能躲过一劫,可太后是奉太皇太后旨意来的,来就没准备对她客气,一声:“既然你说自己是清白的,就不怕我搜一搜了。你也别觉得委屈,我可是一路搜过来的。”
“太后娘……”
温贵妃还想辩解,太后根本不听,喝令来人搜查整个咸福宫,连配殿的觉禅氏也不要放过,宫门紧紧关上不让往外走漏任何消息,觉禅氏莫名其妙地被喊来,等看到太监送来带锁的匣子放在太后面前,太后勒令贵妃打开时,温贵妃竟是激烈地拒绝,甚至反问太后:“臣妾总要有些私密的东西,太后娘娘何必这样为难人?”
她不说尚好,一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太后也不顾她的脸面,当场让人砸开匣子,等那一个个小纸包进入一众人的视线,觉禅氏只见身边的温贵妃身子一软,重重地跌倒下去了。
太后怒极:“她怎么了?”
觉禅氏赶紧来搀扶,却见贵妃已经不省人事。
小半个时辰后,太后回到慈宁宫复命,很是尴尬地告诉太皇太后:“皇额娘,温贵妃她有身孕了。”